苇笠垣

什么都吃

【叡懿】梦中事

深夜摸鱼,无考据无情节大写的ooc请谨慎食用


曹叡是个容易厌倦的人。
少年时他用一整个下午坐在镜子前描摹眼眉,鸦青的螺黛,殷红的胭脂,一层一层细细地晕开,铜镜里的面容就多了女子特有的风情。
他转身,眼里敛了十二分如水清光,我像母亲么?
伏在地上发抖的下人让他感到无聊,尽管他原本就没指望着能从那里得到什么回应。他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的脸。鸦青的眼睫,殷红的唇角。他很好地继承了他母亲眉眼的形状,而他知道那只是形状。他的母亲,会在入夜时分捧一简书卷在灯下研读的母亲,宫妆高髻的剪影像极了那些端凝古艳的壁画。
他是她的儿子,可是他只是继承了一点多么浅薄可笑的颜色呀。
这样的发现让他兴致索然。
再后来,是生日宴上的玉珏,父亲的褒扬,帝王的旒冕。对于华丽美好的新奇感消退后,它们留给他的只剩下乏味。
现在轮到他自己的命了。
他望着垂下的朱红帷帐,深红的暗纹密密匝匝地缠绕蔓延到四面八方。红的帷帐,红的被褥床罩,闭上眼睛都是一片红色。他就要死了,他倦倦地想,死亡的迟缓冗长同样让他疲惫不堪。
可是那个人还没来。
他已经写了信,那个人就一定会来。


司马懿赶到洛阳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隆冬时节的日月兼程让他的铠甲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没有更衣,径直策马到宫门。
侍卫躬身让他稍等片刻,他点了点头。
等待不算漫长。平生第一次,他仔细端详这道自己进出无数次的宫门。是翻新过的,朱红色的漆饰鲜亮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形制却还没变,他默默地想,他第一次踏进这里时尚在以建安纪年,那是它刚刚落成的时候。
门开了。他所经行之处宫人们流水一样分出道路,有人替他收起佩剑,卸掉肩甲。宫门一重重打开又合上,越往深处灯火就越通明,层层叠叠的纱帐和熏然的暖香拂过他的脸。
身后的随从躬身退下阖上了门,他停下脚步。

带着霜露气息的寒气让曹叡睁开眼睛,他不出意外地看见来人没有表情的脸。
他挑眼从下往上一寸寸地打量他。刚到是吗,是帝王的阴鸷语气,声线却是年轻的,大将军这种时候都还是方寸不乱哪。还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悠悠地开口,已经驾轻就熟了?
司马懿没有说话,猩红的锦被间苍白的天子眼瞳漆黑如点墨。然后他看见曹叡笑着咳嗽起来,促狭的年轻的笑容。
你回来啦。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就是这些了。
我选择的是你。这并不代表着孤注一掷。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曹叡说这些的时候闭着眼睛,他知道司马懿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他还是想,留给他一点余地吧。他听见有轻轻的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于是他虚弱地抬起手,不用跪了,也不用回答。
我知道你听见了。
于是四周又安静下来,他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胸腔深处将死之人急促狼狈的喘息声盖过了他所有的声音。
我梦见您了,沉默了一阵后司马懿说,在收到信的前一晚。
是怎样的梦呢?
梦里您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司马懿轻声地说,声音是沙哑的,让他联想起这么多年来他东征西战历经的风霜。
他伸出手来,让司马懿把手覆在上面。他的手还是冷的,掌心里有征战留下的茧。
他想起父亲死去的那晚,他混混沌沌地走出嘉福殿,下阶的时候司马懿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并未让他讶异,他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那力度慢慢变得沉稳,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师长教诲学生时执着手的稳重了。
司马懿转头,很深很深地看到他眼睛里去。
请您一定要坦然,他这样说。
那时他的手也是这么冷的,但掌心却是柔软的。


他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曹叡沉重艰难的呼吸声在大殿里空荡荡地回响。他睁眼看着周围的烛火。它们跳跳荡荡地连成一片缥缈的光,盯着看的时候仿佛会被吸走魂魄。
您还记得吗,老师。
这样久违的称呼让司马懿几乎没能反应过来,有些许惊愕的神色在他脸上蔓延开来。曹叡没有看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空荡荡地望向跳跃的烛火。
我还记得哪。那次元宵您带我出去,那些花灯悬在头顶上,那么亮,就跟现在一样。
您还记得那时教我的诗吗?
司马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嘴唇。他的君王,在将死之际重又变回了他年幼的学生。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他低低地说。

剩下的时间里曹叡一直在说话,他年少时的旧事,从他喘息粗重的胸腔和深沉的幻梦里流泻出来。一开始只是喘息,后来是愈来愈尖锐的咳嗽,伴着浓腥的血。
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从来没发现自己也是做过这么多的事情的。他曾经因为口吃而逃避每个说话的机会,而在将死之际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尽管他只是沉默地覆着他的手。
他从未这样快乐过。
最后的最后他竭力地开口,死死地攥住司马懿的手腕,简单的音节在剧烈的喘息里溃不成军。
我和先帝很相像吗?
他已经看不见了;有柔和的,带着风霜味道的声音天光一样自头顶漫落下来。
您的鼻梁和唇角很像先帝,但您的眼睛和文昭先太后一模一样。
他冲着声音的方向感激地笑了笑。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雪,晨星是黯淡的,身后宫闱深处透着寥寥的灯光。一瞬间司马懿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黄初七年。他下意识地收拢掌心,那里本来该有另一只手的,如今却只有进出的风。
他忽然觉得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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