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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十二旒·乐中悲】诡曹瞒泪祭袁公墓 俏陈琳醉卧铜雀台


乐中悲•恋爱中的曹琳(陈琳,阮瑀,孔融,王粲,刘桢,应瑒,徐干,繁钦;cp曹郭、三曹七子团P有)  




曹操攻下冀州,翌日就去拜谒袁绍墓。袁氏的旧臣来了九成,齐刷刷站在神道的一侧,另一侧是曹操的僚属。曹操扫了一眼那参差不齐的人堆,有膀大腰圆的,有骨削如柴的,有白面秀目的,有须眉蓬乱的,有猥琐可憎的,有战栗可笑的。 

目光不期然落在一个清瘦男子身上,他颓然倚着身后的文臣石像,头上竟没有戴进贤冠,只是任凭朔风夹杂着黄沙吹乱了发丝,面容泛着白玉的暖光。意识到新主子正注视自己,他抬头迎上那凌厉的目光,眼睛里有敬畏,也有桀骜。他们的目光在袁绍陵前碰撞,燃起星子般的火花在眸子里绽放。那人错以为自己迷了眼,月白的衣袂舒展轻拭。  

曹操想,那一定就是陈琳。果然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可他们在彼此的诗文中已然熟识交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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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实在是读不下去了……”那人颤颤巍巍匍匐在地,好像那些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辱骂是出自他的头脑。  

“去去去,请郭祭酒来。”  

郭嘉一进屋就半倚上床,歪头歪腿衣衫皱成一团乱褶,手里攥着那卷长长的布帛。“唷哟,主公除了作几首烂诗,还会写点别的嘛……”  

曹操背手踱步道:“少废话,不是好文也不用费那么大工夫找你来念。”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郭嘉把头埋进软枕,没精打采读罢头两段,轻笑一声:“嘿这文……有很多四字一句四字一句的,还有点儿意思哈。”于是正了身子坐直,清清嗓子——  

“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  

咦?郭嘉噗嗤一声,这……主公,你脑子没抽吧?  

这次曹操脑子没抽,抽的是郭嘉。《檄州郡文》中的骂曹段落太经典,经典到罗同学直接管它叫《讨曹檄文》。后来曹操把陈琳所作檄文当作治疗头风的偏方,与华佗的药方配合,内服外用效果更好。罗同学却说这偏方就是骂曹的那篇。于是看官常常误认为曹操欠骂,如果没人骂他就头疼心疼浑身不自在。为了满足他这一癖好,大家齐齐上阵口水泱泱骂了他上千年。殊不知这罗同学的逻辑煞是古怪,王朗没病被诸葛一骂便死,曹操有病被陈琳一骂便愈?完全是反科学反常理反人类!  

现下曹操正在欣赏郭嘉声情并茂的朗诵,行云流水大气磅礴,直到那清朗悦耳的嗓音突然止住:“……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那啥,后面那字长相太狰狞,不认识……”  

郭嘉也觉得陈琳这块砖拍得有点雷,正好趁此机会打住。曹操没笑也没怒,只是叹了声:“陈孔璋这小子在本初那儿窝着,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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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那帮肥瘦高矮不等的文武呆立袁绍墓前大口喝着冷风,曹操怔怔地追忆往事,被郭嘉用肘子推了推:“今天看到檄文的正主儿了,往后让他天天念给你听就是了。”  

曹操禁不住喜悦爬上眉梢,却冷不防郭嘉的白眼砸来。  

“矢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陈琳流传千古的八字检讨。枉你昧着良心臭着脸,洋洋洒洒写上八千个字交给班主任,换来一句“看你态度诚恳下次别再犯”,还是上不了青史,这就是差距。  

“文为心声,孔璋当年能把檄文写到这境界,莫非是恨我入骨吧。”  

“琳与曹公素无仇怨,怎么会恨你入骨呢?”  

“那你当时是不是写得特痛苦特憋屈?”  

“也不是,文思如泉涌,很顺溜就写下来了呗。”  

“……”曹操一脸打死你我也不相信的表情,“我作诗是无论如何写不出假话的。”  

“是啊,泪祭袁公,足见曹公是性情中人。”  

“……呃,那什么,我与本初乃是总角之好,此情非旁人可比。”曹操厚着老脸皮,心里暗骂:陈琳算你狠。  

不过曹操不久之后终于明白,陈琳这一行的职业操守,那就是没——操——守。暂且不提那该死的《檄州郡文》,陈琳在袁绍帐下所作的《与公孙瓒书》里,袁绍宽怀大度,公孙瓒失信无义;《武军赋》里袁绍军熊虎冲风,公孙瓒军群羊败叶;后来的《檄吴将校部曲文》里曹操英明勇武,孙权狂妄无知。曹操把几篇檄文拿出来一比对,尤其是谩骂自己的和赞颂自己的相映成趣,煞是可爱。  


曹操又在看着自己写的歌发愣了。郭嘉的声音虽然好听,唱起来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如果声音再低沉一点,如果风格再苍凉一点,如果情绪再投入一点,如果阅历再成熟一点,如果理解再深刻一点……如果……  

如果那人是陈孔璋……?  

“孔璋来了!”

曹操吃了一惊,抬头就见到郭嘉妖冶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见曹操有几分愠怒,郭嘉讥讽道:“心里原本是有嘉的,就怕是见了那又香又美的,耳朵大手臂长的,诗词写得好文章作得妙的,就忘记嘉了。”  

当头棒喝。曹操只想骂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如何骂。  

“又傻了?”郭嘉贴上来搂脖子,“说笑呢。”  

曹操立马气消,趁势在郭嘉帖近的面颊上啄了一小口:“哎,好像中了邪,总也亲不够。”  

郭嘉惊惶道:糟了,主公怕是中了奇毒!这种毒草生于颍川,中了毒虽不致死,却也一生难愈了!  

曹操将信将疑:“你如何知晓?”  

郭嘉悠悠叹了声:嘉自小就中了毒,周围的人也多有中毒之症。  

曹操见他神色凄厉,加上郭嘉向来知道好些天南地北的奇闻,竟有些相信了,脑门上沁出汗来:“怎么,真没的治了?”  

郭嘉噗嗤一笑,没治了。那棵毒草就是我呗。  

曹操暴怒,随即反驳:“你刚才还说你自己也中了毒的!”  

“那叫自恋呗。嘉从出生之日起就中毒了,咯咯咯咯——”  

曹操听这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却想起另一件事:“嘉,生辰快到了吧。想要什么?”  

“听说摸金校尉刚在河北扫荡过?随便弄块玉来玩玩?”  

“……”  

曹操刚要发作,又被郭嘉按住了唇:“行了,知道你拿去发饷了。生辰那天……只要主公把那个谁赐我就行了。”  

“那谁呀?女人?”  

“男人。”  

曹操只觉得天雷一个接一个,无奈自己就是被郭嘉牵着鼻子在乱石堆里瞎转悠:“说吧,谁?”  

“杜康啊——”  

这算不算醍醐灌顶?郭嘉总是大大方方五枚霹雳巨雷打包赠送,循序渐进很有层次感地把他逼疯弄傻。

多年后,他坐在夏末初秋的西园里数落叶,粗糙的指掌间摩挲着一枚玉瑗。不知是用手暖了那玉,还是被那玉冷了心。他真希望那个把他弄傻的人还活着,只因他越是清醒就越是孤独。  


曹丕带着一大帮人在西园里转悠,等诸人回到铜雀台上已是掌灯时分。那间殿堂隐隐传来吟诗作赋、品评时事的喧嚣之声。曹丕就是这样以长公子身份英明领导着、并把诸文人紧密团结在他周围的;同时他也明白怎样在立储的明争暗斗中韬光养晦,这对于一个未来的帝王而言,不知是长处还是短处。无论如何,曹操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嫉妒丕,他年轻得什么都没有,也年轻得拥有一切。  

“来——大家满饮此杯!今日赋诗夺魁者,赏佩玉一枚!”曹丕很豪迈地从腰间解下随身之物,顺手梳理着流苏,“哈哈,好玉啊!”大家默然看着他暗想,评委会成员不会又是你一人吧。得,这玉又是王粲的了,咱抢不过他。  

其实曹丕也曾赠刘桢腰带,只是偏爱王粲更胜一筹。不过他大致维持收支平衡,后来听说钟繇有一块玉玦,死乞白咧向他讨要。等要来了还给他写了封信,上天入地赞美那枚玉玦,等于往老好人钟元常伤口上再撒把盐。  

“双渠相溉灌,嘉木绕通川,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和着酒香的墨香,曹丕的醉意窜上来,“可与家父的观沧海媲美么,哈哈哈……”  

于是大家面部表情抽搐,因为曹操刚经过阁道,正迈步进殿而来。  

曹丕顿时头皮发麻,后背冒出冷汗,酒醒大半。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胡言乱语,而且仪态糟糕——他的坐席与王粲的交叠在一处,两人七手八脚差不多缠在一起。座上的诸子也是衣冠不整东倒西歪,桌上杯盘狼藉,墨迹龙蛇飞动。总之,就是归来的父母发现儿子把一群同学带到家里开PARTY,并且姿态妖媚春意盎然。  

幸而曹操并不是那么注重繁冗礼节,扫了一眼慌乱整顿队形的众人——那个被后世称作邺中七子的团体里,除去孔融早已断头,较为孤傲的阮瑀和刘桢很少参加同题诗作,今天居然也很给面子来了。吴质一把拨开王粲帮子桓公子整冠;邯郸淳和杨修争先恐后地帮曹植拭去衣襟上的酒渍;应瑒应璩应贞一家子手忙脚乱相互揩抹彼此脸上的墨汁;徐干刘桢挣扎着从相与枕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丁仪趴在丁廙腿上还睡眼朦胧——哦对,他就算眼睛睁全了也仅有一只,差别不大。路粹、繁钦、荀纬等人在旁幸灾乐祸冷眼看热闹。

曹操不忍再看,不是因为这场面太混乱太宏大,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无疑是老了。他径自走向曹丕案头的那团布帛,随便翻两篇扫了几眼:  

赋诗连篇章,极夜不知归。君侯多壮思,文雅纵横飞……  
辨论释郁结,援笔兴文章。穆穆众君子,好合同欢康……  
嘉肴充圆方。旨酒盈金罍。管弦发徽音。曲度清且悲……  
月出照园中。珍木郁苍苍。清川过石渠。流波为鱼防……  

曹丕定了定神,总得过了这道坎先把老子摆平了。于是起身让出主座,毕恭毕敬地说到:“父亲,咱刚把同题诗文给熬出来。丕儿才疏学浅,评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请父亲大人赏脸批评批评。”  

曹操心下冷笑一声,刚才你小子还一副爷爷的样子,现在立马就成孙子了。酒后失态,辈分全乱。  

曹操入座又是细看——  

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参差。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这个定是我的植儿。  

巍巍主人德,佳会被四方。开馆延群士,置酒于斯堂。——这个是好话,略过。  

愿我贤主人,与天享巍巍。克符周公业,奕世不可追。——这个,更肉麻了,略过。  

寻来觅去,曹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怎不见孔璋?”  

“……”  

大家这才发现,在园子里转悠了大半日,竟把大活人陈琳给跑丢了。  

还是杨修心细,起身回禀:“丞相,陈大人写了几句就走了,似是未完之作。”一指那角落里的空位,案上的佳肴一口未动,酒壶倒是不见了,笔墨砚台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方诗稿蜷着,曹操来看,只有寥寥几句:  

凯风飘阴云,白日扬素晖。良友招我游,高会宴中闱。玄鹤浮清泉,绮树焕青蕤。  

多是应酬之作。曹丕见父亲兴致不高,很知趣地说,父亲您看天色渐晚,不如早点歇着。众人立马作鸟兽散。  

曹操每晚照例要去冰井台后浇灌草卉。他从宴上随手拿起一只梨啃着,从铜雀台过了浮阙。  

梨非好物,分梨(离)不祥。  

梨让他想起……孔文举。  

好吧,孔融。那个四岁让梨的好孩子,十岁见异于李膺的神童,十七岁为了救人与母兄争死的义士,敌人来犯还埋首书房的儒生……如果那老家伙没死,今天也该在此处。  

他的文章虽强词夺理杂以嘲戏,但气势逼人,曹操孔融二人的文风也相互影响来着。孔融初到许都对曹操的印象不错,曹操亦仰慕他的才学。后来孔融与郗虑矛盾闹得天翻地覆时,曹操还请路粹代笔写信去调解。孔融深晓儒术,常与荀彧旦夕谈论,曹操真正开始厌恶孔融恐怕就是从听说这件事开始的。总之最后,曹操背负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万分坚决地将他杀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网罗罪证的正是郗虑,而写举报材料的仍是路粹。  

曹操走下冰井台没有再回想下去,只是把没啃完的梨扔给随从。突然他转身怒吼:那棵草上个月就枯死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随从崩溃,几乎每晚都得跟您说上一次,何时是个头啊。  

曹操愤然转身,却发现前面的亭榭里卧着个青影——不是陈琳却是谁?  

可是这一幕好像从前就见过?不可能,那个人……死得太早,早得连铜雀台的建造图纸都没有见到。

陈琳趴在石案上醉得不省人事,红晕还驻留在两颊,似要将其散乱的青丝点燃。曹操见那空空的酒壶下压着一沓诗稿——  

高会时不娱。覊客难为心。  
殷怀从中发。悲感激清音。  
投觞罢欢坐。逍遥步长林。  
萧萧山谷风。黯黯天路阴。  
惆怅忘旋反。歔欷涕沾襟。  

曹操见他臂弯下压着另一首诗作,也只写到一半,不知是被酒水还是口水濡湿了。想去抽走,没用上力,便将他唤醒:“孔璋,此处容易受凉,回去罢。”  

陈琳眼色迷蒙,浑浑噩噩收拾了一番就告辞了。临了曹操将那首诗收入怀中,嘱咐他作完第二首,交来换回前一首。  

曹操临睡前又掏出陈琳的诗读了一遍,挠头一想:莫非那将稿子濡湿的是泪?  

翌日傍晚,陈琳披着红霞夕照来交作业——  

节运时气舒。秋风凉且清。  
闲居心不娱。驾言从友生。  
翱翔戏长流。逍遥登高城。  
东望看畴野。回顾览园庭。  
嘉木凋绿叶。芳草纤红荣。  
骋哉日月逝。年命将西倾。  
建功不及时。钟鼎何所铭。  
收念还寝房。慷慨咏坟经。  
庶几及君在。立德垂功名。  

“嘉木凋绿叶……”曹操抬头看陈琳,他记得曹丕的诗中是“嘉木绕通川”。  

“那棵草死了,大家全知道。”陈琳言下有讥讽之意。  

确实,这株怪异的“嘉木”在邺地知名程度与八卦频率很高特高以及非常高。为何?因为当年曹操从许都迁邺,特地把这株妖草从丞相府后院挖出来植在盆中,千里迢迢爬山涉水,像供神一样捧来此处。那时没有飞机火车大巴轮船,交通殊为不便。试想人马浩荡罗伞蔽天,车舆成队木箱无数,偏有个威武雄壮的兵丁庄严肃穆地护着一颗不晓得来头的“嘉木”,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意淫横生呢?  

不是皇帝御赐,不是蛮夷进贡,其实就是那株曹操幻想中的“颍川毒草”罢了。  

从许都迁来邺地,便死了。仍是因为……水土不服?

这些年陈琳与阮瑀同管记室,曹操的事自然知道个大概。邺中诸子大多公务繁忙,打仗时要随曹操出征,战事停了要陪公子出游。应瑒的诗中说,“公子敬爱客,乐饮不知疲”——潜台词就是客人们很“疲”,建安风“骨”都快累散架了。“翩翩书记”阮瑀作的章表书记极为出色,又深能体会曹操的心思。通常两人并驾齐驱,曹操叽里呱啦地口述,阮瑀就在鞍上草成再递给他审阅,曹操竟几乎不曾增删过字。虽说阮瑀这秘书也算做到了上天入地的境界,但他随军时常显悲戚,甚至总打着归隐的算盘。遥想当年曹洪征辟他没答应,偏要曹操亲来才肯出马。作为蔡邕的学生更是精通音律,乐坛文坛两栖的,怎能不得到同道中人曹操的青睐。常随左右的,除去主簿杨修繁钦等,也就是阮瑀和陈琳了。  

曹操现在只想赶快摆脱这棵草的话题:“很多年前孤就读过你的《饮马长城窟行》,古朴苍凉,不饰雕琢,蔡伯喈先生之作是儿女情长,陈孔璋先生之作是孤鹤唳空,妙哉妙哉!”  

陈琳听他这么说,心知他也在期盼自己评曹操的诗,确切地说,是恭维曹操的诗。  

“蔡邕先生之作只是借用古调,琳的则是依了旧题作新辞,如何相提并论?琳也常读丞相的诗……”  

曹操伸长了脖子,如果有能力的话耳朵也会竖起来,就要说到正题了——  

“丞相并不是诗人。”  

靠!曹操崩溃。从前郭嘉骂他写的不是诗是狗屁,他已经郁闷了十几年了,现在好容易盼来一个圈内人士,连同他的诗人身份都给无情否决了。  

“《陌上桑》写的是女子被调戏,丞相却来慕仙;《薤露》、《蒿里》本是丧歌,丞相竟敢用来写时事。诗人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因为丞相不只是诗人。”  

话头一转赞得不赖,曹操听得很是舒心:“那么孔璋之见,昨夜丕儿的芙蓉诗与孤的《观沧海》相较……”  

“那如何能比!”陈琳笑得优雅,“公子写的只是芙蓉,而丞相……写的是自己。”

曹操头脑“嗡”地一热,只觉得心花怒放。他激动了,激动得一时言语不能。从来没有听人那么酣畅淋漓地评诗,尤其是评自己的诗!他陶醉地看着陈琳,那张脸就跟初遇时一样,虽然一晃已近十年,仍然泛着白玉般的暖光。曹操就这么看着,不舍得眨眼。  

陈琳陈孔璋,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陈琳很懂得见好就收——年轻时与张昭相熟,后来跟着何进、袁绍、曹操,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周旋于政(百度)治风波之中,自有安身立命好好过日子的丰富经验。与人相交好比美食,吃到还想吃一两口的时候没有了,那才留有余地的幸福。如果吃到不想吃了还剩两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哀了。只有在前一种情况下,才有回味和想念的折磨,以及最终导致的再次享受……总之,陈琳决定告辞。并且今日,他有理由这么做。  

“丞相,家中内子抱恙,还请恩准早回。”  

曹操觉得梦境刚崭露甜美的苗头,一盆冷水当头就浇下来。不过那啥,来日方长。他一不留神就忘了身份欲起身相送,腰间挂着的玉瑗搁到了案沿,“当”地一响。  

哎,是缘分啊。玉是要赠给有缘之人的,有人死得早错过了,有人近在眼前却不知是否应当?  

“昨夜丕儿曾说,诗作夺冠者赐玉。不知他这块玉有没有送出去。我这块,就给你了吧。”  

蛇纹岫玉,陈琳受宠若惊,却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两手在第一时间接过:“这……如此美玉,琳谢过丞相。”  

“你就不问问哪儿来的?哈,当年你在檄文中历数孤的罪状,其中之一就是摸金校尉盗墓挖坟。死人嘴里含过的东西,你也敢要?”  

陈琳心知曹操在戏弄他,不过这戏弄的口吻和美玉的触感竟让他一时飘然。玉,他心里是想要的,脸皮是必须厚着的,而心中快意是涌上来的:“不瞒丞相,今日正是琳的生辰。如此厚礼,心中感激,不忍弃之。”  

什么叫机缘什么叫巧合!曹操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天陈琳走后他只觉得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他没来由地想起尹夫人。  

怎么没来由?陈琳本是何进旧臣,尹夫人正是从何进那儿改嫁过来的,随她来的儿子何晏还烙着他们家族的姓氏哪!  

但曹操似是忘记了,他觉得自己理应生就认识陈琳。他临睡前看书的时候心有所思,总想把感悟絮絮叨叨一丝不落地说给一个人听,那就是陈琳。


于是他们很庸俗地开始信件往来,就像恋爱中的人互通鱼书并不一定是情话,只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激发的感慨——就这么遗忘了又不舍得,写进诗文又不够大气。于是你来我往,曹操除了兵法笺注没往陈琳府上送,其他什么感慨啦吐槽啦、酿酒法啦打铁技巧啦、鹖鸡很勇猛啦鱼很好吃啦,全都一股脑往陈琳那里倾吐,为丞相府的信差平添许多工作量。  

陈琳写的东西总是语言风格鲜明,扫一眼就知道是他写的。不像某蛇换个马甲在吧里发文,立马就没人认得出来。后来曹洪叫陈琳代笔给曹丕写信,描述汉中方土。曹丕看出来了,便写信去问。回信说我怎么可能叫陈琳代笔呢!曹丕笑得喘不过去来——那回信一看就知仍是陈琳写的。陈琳真是绝妙的人儿——年轻时说自己的文章与张纮比是小巫见大巫,过于谦虚了;到老了却狂妄异常,说自己跟司马相如一个级别,还因此遭到曹子建的嘲讽。不过他狂妄得极有分寸,很明白哪处是曹家父子的雷点,万万不会似孔融一般去踩。父亲喜欢他仍是有道理的。  

与曹操相比,曹丕与邺中诸子的关系亲密许多。颍川繁钦写过一首《定情诗》,完全是弃妇口吻,与曹丕《燕歌行》的“思妇”有的一拼,那么这两人甚为投缘就不足为奇了。后来繁钦给曹丕写信夸赞一个女子的歌喉极其销魂,曹丕回信中说有个女子比你那个还要销魂,最后被他纳入闲房。那华丽丽的歌颂天花乱坠,让人怀疑不是在比谁的演唱水平,而是在比谁的文辞绮丽。曹丕在书信中炫耀自己的女人还不算,还得在宴饮时把妻妾请出来让大家观摩。比如让吴质见郭嬛,又让刘桢见甄宓。其实当时谁不想一睹美人芳容,只是碍于礼教违心地伏在地上,心里恨不得把甄看上一千遍一万遍。偏偏刘桢不知好歹平视甄宓,想看就看于是看到牢里去做苦力了。曹操去探监的时候刘桢在磨石头,刚正不阿骨硬如石。曹操哈哈大笑竟然就这么把他放了。男人爱看美女,天经地义;男人无视美女,天理不容——这个曹操心中恐怕最能理解。  

当然这种场面暧昧秩序混乱的宴会曹操是一概不参加的,可他毕竟也好奇,一大帮有才的年轻人聚到一起是怎样的妙语连珠文采飞扬。他会让他的俩儿子学说,曹丕总是一两句话就完了,却总能说到点子上,把每人语言的风格概括点明。而曹植才思敏捷言辞繁复,能把雅乐歌舞美酒佳肴人物服饰室内装潢等等等等说得上天入地高调非常。可是曹植说罢即忘,曹丕回去就卯足劲要跟子建比试,把宴上的盛况和众人的诗句整理成文,久而久之伟大的文学批评《典论》诞生了,而曹植仍只留在诗国作他的王子。  


家庭教师布置什么,学生就得完成什么,到了曹家却是颠倒。曹丕曹植写《柳赋》,诸子也写《柳赋》;曹丕曹植写《槐赋》,诸子也写《槐赋》;曹丕曹植写《大暑赋》,诸子也写《大暑赋》;曹丕曹植写《出妇赋》,诸子也写《出妇赋》。当然受到诸子文学熏陶的,并不仅仅是曹家公子。卞夫人几次去找郭夫人说话,都瞧见陈琳在辅导郭奕的课业。出于女人的八卦和酷爱做媒的本性,陈琳内人死后,卞氏常与曹操提起这桩姻缘。曹操想来想去,没有应允。  

他从心底里抗拒这婚事,他不知道如果这样做会委屈了谁。奉孝?郭夫人?孔璋?……还是……还是他自己?他想起陈琳《饮马长城窟行》中妻子绝不改嫁,于是仿佛为自己抗拒这门婚事找到了合理的说辞,心安理得地诘问卞氏:“媒婆瘾又犯了?好好想想上次跟你提过的,送个几个女儿给天子是正经!”  

“那啥,孟德,也许,你儿女,太多,不太认识。曹华,今年,才,八岁……”



等到曹操终于想通要玉成此事的时候,陈琳已经被传染性伤寒病折磨得卧床不起了。郭夫人发髻凌乱眼圈青黑,在病榻前不眠不休伺候着。曹操想起曾几何时他去郭府,进门就见到郭夫人高举枕头向郭嘉头上砸去,边砸边骂骂咧咧:“就知道喝花酒!还有脸说是去曹公府上议事!”曹操忙冲过去夺下枕头:“奉孝他确实在我府上。”郭夫人眼圈一红:“他昨晚一夜都没回来。”曹操老脸也一红:“昨夜太晚我就把他留下了。”郭夫人立马喜笑颜开,抱头鼠窜的郭嘉也顿时恢复底气抢白:“怎样,我说了你还不信!妒妇,小心我休了你!”于是郭夫人傻傻地赔笑。  

现在,她成了不折不扣的中年妇女,但仍旧只是郭夫人。  

不仅郭奕,何晏也在一旁。曹操一怔,那些乱糟糟的过往像一团纠结的麻线缠上心头,这个时代就是这般纷繁无序。  

曹操要进屋去探,被郭夫人死命拦住。曹操问陈琳还有多少时日,郭夫人只说了两个字:“快了。”  

魏王硬闯终究还是拦不住,屋里混沌的药味仿佛已沉积了百年,浓重得让人想呕吐。陈琳挣扎着支起身子,锦被滑下来露出瘦削的肩膀。曹操去扶,触到了他冰凉的肌肤。  

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的易水。那个人死的时候,如果他在他身边,是否也会是这样?  

在命运面前谁也不能奢求什么。如果当年他能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时光,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曹操就这样想得出神,陈琳黯哑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魏王真是多情之人哪!”  

曹操愣住。  

“琳掌管记室多年,十年前《请恤郭嘉表》是魏王亲自起草的吧?琳犹自记得几句,“今嘉陨命,诚足怜伤。宜追增加封,并前千户。”那里的‘加’误作‘嘉’。后来见到魏王每每要写‘嘉’字,又常常写成‘加’……那年琳写到‘嘉木凋绿叶’,就禁不住心中感慨……”  

于是曹操也没理由禁得住心中感慨,握了他的手。岁月在他们的手上刻下深深的勒痕,但他们目光碰撞的情节就是袁绍墓前的初见回放。他们的故事从坟冢开始,也由坟冢终结,中间还隐约穿插着一些零星的盗墓传闻。  

“魏王虽喜欢与陈琳述说心里的事,但那些只是芝麻丁点的小事,不及魏王心中的九牛一毛。魏王不喜欢别人看穿心思,如果不是因为快死了,这些话琳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曹操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多更深刻的动作:“你比我尚年轻几岁,怎能就死呢!当年你的檄文把我祖宗三代骂得狗血淋头,我还想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死后若你能给我做篇诔文,将我讴歌一番,以后这两篇文章流传后世相映成趣,岂不成为千古佳话!”  

陈琳想大笑,但只轻笑了几声就精疲力竭。他甚至没感觉到他在笑的同时已经泪流满面,只是作了最后的央求:“以前只在酒宴上听过魏王唱《短歌》唱《蒿里》,今天能再为琳唱一次么?”  

“好,你要听什么?《蒿里》、《苦寒》、《薤露》都行……”  

“不要这些,这些我们看得还不够多么?看着白骨露于野,写‘白骨露于野’不算难事;看着白骨露于野,写‘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才算稀罕。我想听《对酒》,那是太平盛世……实话说,魏王的《对酒》我从没读完过,漫无章法没有节奏,读不下去……”  

曹操苦笑,他苦笑不是因为陈琳临死还要抓紧机会挖苦他的诗,而是因为多年前他想听陈琳唱他写的《对酒》歌,永远也不可能了。  

现在,他只能为他而唱。  

“那我给你唱太平盛世。”  

“希望来世,琳能过太平日子。”  

“太平日子,写不出好诗文。”  

“如果没有遇上曹孟德,纵然写得出好诗文,又有什么意思?”他惨然笑道:“如果当年我是为魏王作檄文骂了袁绍,袁绍抓到肯定杀我。”  

他就是这么带着笑意听曹操沉郁的歌声响起来,唱到“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时,他歪头闭了眼。曹操瞥见陈琳已咽气,想到他说《对酒》总读不下去,现在仍旧是听不进去;曹操不作片刻停顿,只坚持把最后一句唱完——“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草木”。  

“琳”字若是无玉,也只是命薄如草木。  

“如果没有遇上曹孟德,纵然写得出好诗文,又有什么意思?”  

曹操不觉得有什么大恸,他只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一件事情,一件十年来压在他心头没有完成的事情。他无须再过问后事,只是长出一口气,转身与郭夫人告别。

当年他送给陈琳的玉瑗被郭夫人藏得太好,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像那个乱世怕坟墓被盗都是薄葬,不树不封也无人修葺,不久便湮没在黄土里。也罢,无论是当年给了郭嘉,还是后来给了陈琳,那块玉瑗总是会到郭夫人手中,逃都逃不掉。  


后来曹操说,我死后,妾都改嫁吧。

那一年邺中诸子疾病传来传去,几乎全死光了。除去先前已死的孔融和阮瑀,王粲、徐干、应瑒、陈琳、刘桢纷纷扔笔投坑。第二年初繁钦也走了,铜雀台是冷清了,坟岗热闹许多,泉下一下子添了许多悠浓的墨香和品评的争论。  

王粲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他的文采能让蔡邕穿倒鞋子出迎,他的辩才连钟繇王朗也奈何不得;他的《英雄记》里有曹操得胜马上起舞,也有董卓死后肚脐点灯。虽然他羸弱不堪,死前更是掉光了眉毛,曹丕对他的评价亦非尽善,但是曹丕就是喜欢他,于是也喜欢他喜欢的驴叫。为了让他心满意足地上路,墓前众人相应公子号召,纷纷引吭。朔风野大,他们谁也没有王粲驴叫学得像,但也足以成为千古绝唱。  

曹丕驴叫学得投入,他几乎忘记,王粲的两个儿子参与魏讽谋反,都是被他诛杀的。  

同是那一年,曹植开司马门私出,他的妾只因穿了一件绣衣被曹操赐死。他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生命也将以悲剧收场,于是他的驴鸣更是凄婉动人。阮瑀死了,王粲作诔;王粲死了,曹植作诔。曹冲死了,曹丕作诔;曹丕死了,仍是曹植作诔。可是曹植死了,谁来作诔?  

又是那一年,天子诏下,魏王冕用十二旒。铜雀台一百二十间,空旷得像一座坟场;没有琴瑟钟鼓,没有歌舞辞赋,只有那十二旒泠泠作响。  

那白玉串珠在曹操眼前乱晃,搞得他头晕。他仿佛又见到了陈琳平静祥和的遗容,与那夜醉卧铜雀台一般光景,怕是在梦里憧憬来生的安定。但他两颊没有酒意,于是更像一块古拙的白玉。古拙如他的诗,白玉如他的名。  

曹操想,是时候为自己的陵墓选址了。

——————

建安十三年,孔融和妻儿皆被曹操所杀,后来曹丕向全国悬赏孔融文章。  

建安十七年,阮瑀病逝,阮籍三岁。曹丕、王粲、丁仪/廙妻等作《寡妇诗》极为凄怆。  

建安十九年,路粹坐违禁罪,被曹操所杀。曹丕闻之深叹,即位后特用其子为长史,以示怀念。  

建安廿二年,王粲、徐干、陈琳、应瑒、刘桢病逝。 
 
建安廿三年,繁钦病逝。  

建安廿四年,杨修被曹操所杀。  

黄初元年,丁仪、丁廙因与曹植亲善,被曹丕所杀。  

……  

曾经的建安风流,任它是青冢一座还是血泪一洒,雨水荡涤、沙尘掩埋,终究杳无踪迹,遗响难觅。  

惟有,风留。  



====乐中悲曲终====


【蛇批】十二旒·乐中悲

本章题“诡曹瞒泪祭袁公墓,俏陈琳醉卧铜雀台”语出《红楼梦》“憨湘云醉眠芍药茵”。湘云醉眠,最易让人想到的就是魏晋遗风了,而湘云在诗社中也是文采风流,用这章写邺中七子再是妥帖不过。

七子之中文学成就最高的应是王粲,也有刘桢曹植并称“曹刘”。但是与曹操关系最密切的当属陈琳与阮瑀,尤以陈琳的经历最为传奇。琳在正史中记载太少,《三国志》中与王粲等合为一传。如果说陈宫是十二旒中性格最刚烈最敢于抗争的,恰如探春;那么陈琳与他所在的团体在我眼中则是尽得风流,如我喜爱的湘云。湘云醉眠芍药茵,是独自在大观园一隅;而陈琳醉卧铜雀园一隅,也是独自从宴会上溜出来,与他的游览二首内容非常契合。为了写他,团P事件只是衬笔。其实邺中七子只是这个文学团体的代表人物,繁钦、邯郸淳、杨修、路粹、荀纬、丁氏兄弟,应氏三口等都应该参加团P事件。热闹,就像大观园里的群芳夜宴;但自有孤独之人能预见日后的落寞。

曹郭是桃花酒,曹荀是鸩酒,曹宫是烈酒,曹琳则是清酒。所以我把曹琳的感情定位止于诗文中的相知。最后陈琳死去的基调不是痛彻心扉的悲伤,而是冷到心里的凄凉(似乎回帖中有人正是这种感觉)。

我想建安文坛就是三曹七子一女(文姬小姐,对不起您被炮灰了|||)写陈琳,却不是独写陈琳,而是整个建安文坛的风流。所以最后的“风”留,可以是坟场的“风”,可以是建安遗“风”。

作为曹郭本命,私心地提醒大家看一下注释第21条,我为之萌了许久,随即为我假象中的缘由心伤许久……

在文末附了一张年表,使得这文不那么像娱乐大众的同人文了。我本想将它附在正文之后,可待到整理出来,我看到这是一张死亡年表,密集的死亡年表,让我心头震颤,最终还是保留在正文中了。我想如果它在别处,只是一张冰冷的年表,可能你一扫而过便觉无趣。但是我将它置于文末,也许你能为这些曾经逝去的风流轻叹一声。只是一声轻叹,也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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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十二旒·乐中悲

默认大家都读过《三国志》和《演义》,于是前面的都没写注释。《陈琳传》内容实在太少。《乐中悲》章除了《三国志王粲传》还有牵涉到许多别的书,故在此列出。

1.《檄州郡文》

在《文选》中为《为袁绍檄豫州》,《三国志袁绍传》中裴注引《魏氏春秋》称为《檄州郡文》。因文中无专指刘备的语气,故我采取《檄州郡文》的说法。在建安七子集中,多采用《为袁绍檄豫州》。

2.摸金校尉

就是曹操手下被派去盗墓的|||拿到的宝贝发军饷去了。
陈琳《檄州郡文》:“操又特置发丘中郞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李周翰注:“言操置发丘中郞,摸金校尉之官,所过皆破坏冢墓,以取金宝,而露其骸骨也。”

3.曹丕赠刘桢腰带

曹丕《啁刘帧书》(太子初赐桢廓落带,其后师死,欲借取为像,因书啁桢,桢答之。)书信原文略。

《三国志•王粲传》裴松之注引《典略》:文帝尝赐桢廓落带,其后师死,欲借取以为像,因书嘲桢云:“夫物因人为贵。故在贱者之手,不御至尊之侧。今虽取之,勿嫌其不反也。”桢答曰:“桢闻荆山之璞,曜元后之宝;随侯之珠,烛众士之好;南垠之金,登窈窕之首;鼲貂之尾,缀侍臣之帻:此四宝者,伏朽石之下,潜污泥之中,而扬光千载之上,发彩畴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于至尊也。夫尊者所服,卑者所修也;贵者所御,贱者所先也。故夏屋初成而大匠先立其下,嘉禾始熟而农夫先尝其粒。恨桢所带,无他妙饰,若实殊异,尚可纳也。”桢辞旨巧妙皆如是,由是特为诸公子所亲爱。  

4.钟繇玉玦

曹丕《与钟繇谢玉玦书》(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密使临淄侯因人说之,繇遂送焉,太子与繇书。)书信原文略。

5.吴质与曹丕

很多信件能证明他们的“感情”,曹丕对于七子的评论很多见于他与吴质的通信。

6.邯郸淳

也是建安重要作家之一,我在别的章节会写到他,故本章不表。他与曹植的“感情”见于《三国志王粲传》裴注引《魏略》。

虽然他有点老,不过……红楼情榜里也会出现大龄妇女|||

7.应瑒、应璩、应贞

一家子,应璩是应瑒之弟,应贞是应瑒之子

8.徐干与刘桢

见徐干《答刘桢诗》,倾诉对刘桢的思念:)

9.丁仪与丁廙

两人都是丁冲(幼阳)之子,我在曹郭两篇中都曾提过丁幼阳,可以去翻翻= =其中丁仪目眇。

10.孔融事迹

还是《后汉书》吧~(卷七十 郑孔荀列传第六十)

四岁让梨:

《融家传》,或者《东方小故事》?不说了= =

十岁见异李膺:

《世说新语•言语》: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这段也挺有名的,或见《后汉书》:融幼有异才。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坐中以告炜。炜曰:“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融应声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明必为伟器。”

十七岁为救张俭与母兄争死:

仍旧《后汉书》:时融年二六,俭少之而不告。融见其有窘色,谓曰:“兄虽在外,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遂并收褒、融送狱。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纳舍藏者,融也,当坐之。”褒曰:“彼来求我,非弟之过,请甘其罪。”吏问其母,母曰:“家事任长,妾当其辜。”一门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之。诏书竟坐褒焉。融由是显名,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声称。州郡礼命,皆不就。

敌人来犯还在书房读书(囧rz):

再来《后汉书》: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在郡六年,刘备表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融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11.孔融初到许都对曹操的印象不错

孔融初到许都曾做三首六言组诗来歌颂曹操:

一、  

汉家中叶道微。董卓作乱乘衰。僭上虐下专威。万官惶布莫违。百姓惨惨心悲。  

二、  

郭李分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关东可哀。梦想曹公归来。  

三、  

从洛到许巍巍。曹公忧国无私。减去厨膳甘肥。羣僚率从祁祁。虽得俸禄常饥。念我苦寒心悲。  

12.孔融深晓儒术,常与荀彧旦夕谈论

这个,私心了。在荀彧后加上荀悦3p更准确|||“献帝好文学,荀悦与从弟荀彧、少府孔融等侍讲禁中,旦夕谈论。”(《后汉书荀悦传》)

13.阮瑀

“书记翩翩,致足乐也”(曹丕《又与吴质书》)。

“太祖尚使瑀作书与韩遂,时太祖适近出,瑀随从,因于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损。”(《三国志阮瑀传》)

14.关于众多公宴诗创作的时间

公元211年铜雀台初建,直到217年七子全部谢世。具体时间多不可考,也不一定作于同时,但是有几首猜测是和曹丕芙蓉诗的。由于212年曹操携众人登铜雀台并赋诗;而本文中公宴诗大多描写秋景,故本文yy群p事件发生在212年初秋。

公宴诗最好的要属应瑒《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本文并未提到。陈琳那首《游览》创作背景已不可考,蛇为了写文不择手段了一回|||  

15.曹洪请陈琳代笔

“上平定汉中,族父都护还书与余,盛称彼方土地形势。观其辞,如陈琳所叙为也。”(曹丕)

16.鹖鸡很勇猛:曹操《鹖鸡赋序》:鹖鸡猛气,其斗终无负,期与必死。今人以鹖为冠,像此也。

鱼很好吃:曹操《四时食制》,记录了很多种鱼的生活习性和烹调方法。

17.陈琳的谦虚与狂妄
  
陈琳《答张纮书》:“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

曹植《与杨德祖书》:“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者也。前为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钟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能妄叹者,畏后世之嗤余也!”

《三国志张昭传》:(张昭)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

18.曹丕繁钦的信

“披书欢笑,不能自胜,奇才妙伎,何其善也。顷守臣王孙世有女曰琐,年始九岁,梦与神通。寤而悲吟,哀声激切,涉历六载,于今十五。近者督将,具以状闻。是日博延众贤,遂奏名倡,曲极数弹,欢情未逞。乃令从官,引内世女,须臾而至,厥状甚美。素颜玄发,皓齿丹唇。详而问之,云善歌舞。于是提袂徐进,扬蛾微眺,芳声清激。逸足横集,然后修容饰妆,改曲变度,斯可谓声协钟石,气应风律。今之妙舞,莫巧于绛树,清歌莫激于宋脂,岂能上乱灵祗,下变庶(特)[物]。漂悠风云,横厉无方,若斯也哉。固非车子喉啭长吟所能逮也。吾炼色知声,雅应此选。谨卜良日,纳之闲房。”(曹丕《答繁钦书》)

19.关于吴质郭嬛和刘桢甄宓

《三国志王粲传》注引质别传: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其至亲如此。(也可证明曹丕吴质那啥?)

《世说新语•言语》注引《典略》:建安十六年,世子为五官中郎将,妙选文学。使桢随侍太子。酒酣,坐欢,乃使夫人甄氏出拜,坐上客多伏,而桢独平视。他日公(操)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部。

《世说新语•言语》注引《文士传》:桢性辩捷,所问应声而答,坐平视甄夫人,配输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观作者,见桢匡坐正色磨石,武帝问曰:“石何如? ”桢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对曰:“石出荆山悬岩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禀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帝顾左右大笑,即日赦之。  

20.曹华的年龄

曹华的具体年龄没有记载。《后汉书皇后纪》: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聘以束帛玄纁五万匹,小者待年于国。

就是说曹宪、曹节入宫时,曹华年纪太小不能嫁人,先在家养大了再送去|||曹贼啊,你你你……我无语了。

21.曹操的错别字

请恤郭嘉表(请追赠郭嘉封邑表)“宜追增加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中的“加”原作“嘉”。这是我原先的一本三曹诗文全编中写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这本书了|||书名也不记得了……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读历史不读文博不读考古不读中文的,哼哼。

至于曹操故意把“嘉”写成“加”,是《红楼梦》情节|||就是黛玉死了母亲伤心,遇到母亲的名讳都会避开。
(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

好吧,我脑残= =

22.蔡邕、陈琳、曹丕的《饮马长城窟行》

“饮马长城窟行”是汉代乐府古题。相传古长城边有水窟,可供饮马,曲名由此而来。“青青河畔草”一首在《文选》载为“古辞”,不署作者。在《玉台新咏》中署作蔡邕,是否为蔡邕所作,历来有争议。内容与长城无关。

陈琳的《饮马长城窟行》完全扣题。曹丕也有《饮马长城窟行》一首,似有残佚。

23.王粲掉眉毛,我觉得这是传说。张仲景再神也不可能看出王粲二十年后会掉眉毛!我想王粲应该也是传染病死的。

王粲喜欢驴叫,见《世说新语伤逝》,这个也挺有名的,估计萌丕太子的都知道。

24.王粲辩才

王粲辩论,钟繇王朗不能决断。《三国志王粲传》注引《典略》:粲才既高,辩论应机。锺繇、王朗等虽各为魏卿相,至於朝廷奏议,皆阁笔不能措手。

25.王粲二子被曹丕诛杀

王粲有二子,魏讽造反时为其所引,事败被诛,王粲后人遂绝。《文章志》曰:太祖时征汉中,闻粲子死,叹曰:“孤若在,不使仲宣无后。”《魏氏春秋》曰:文帝既诛粲二子,以(王)业嗣粲。
  

26.王粲死和曹植私出司马门的时间

虽是同一年,但王粲是正月死的,曹植违制应在其后。十月曹丕被立为世子,我想曹植之前可能已经失宠。也许在墓地中会有预感,不管了,我就是这么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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